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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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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

無影燈亮起,看清手術臺上那人的下一秒,她的臉瞬間失去血色,兩手顫抖再握不住刀柄,手術刀墜地發出清脆聲響。

黃聞聲蹲在急救室外的地上。怔怔出神。

他滿身血跡,乍一看倒像是受傷的那個。

“黃隊!”路定州接到電話後便從局裏匆忙趕來,連帶著捎來了紀洛宸和周淮嶼。此時幾人面面相覷,均被急轉直下的事態震住。

救護車和警車前後腳開到黃聞聲家樓下時,丁磊已沒了呼吸,陸定則命懸一線,如今正在搶救中。

黑夜中石破天驚的一聲槍響,不僅終結了這場亂鬥,更嚇得附近的小區居民當場報了警。

帶隊出警的是路定州,他完全沒料到自己到達現場時會看見黃聞聲。待到聽完了對方描述的全部經過,他更是深深扶額。

丁磊身上背著至少兩個案子,他和K姐的口供,將成為警方辦案的重要佐證。鄭文德已死,兇手直接鎖定了丁磊,然而一個死人是無法說出他動手的前因後果的。

“怎麽會這麽巧。”站在稍遠處的墻角,周淮嶼眉頭緊鎖,“如果說破案的過程是抽絲剝繭、逆流而上,同時不斷排除錯誤的思考方向,直至尋到真相,那這次的案子就恰恰相反。”

深夜的等候廳冷清許多,紀洛宸拉著他坐下。夜風鼓動,吹得玻璃窗前前後後不安地搖晃著。周淮嶼雙手交握,抵在額間,嘗試著從頭開始梳理。

“最初是莊一心自殺,由此引出了K姐的槍。和讓她懷孕的鄭文德。並且,在中間牽線搭橋將莊一心介紹給鄭文德的,正是K姐。”

周淮嶼一點點覆盤目前為止的全部調查結果,“在確定了K姐、鄭文德、丁磊三人很可能是十八年前臥底案的主犯後,我們迅速安排了通緝和抓捕行動。”

“其實到這一步為止還算正常。”紀洛宸順著他的思路接著分析,他的指尖規律地輕敲扶手,在安靜的夜裏仿若某種倒計時。“可偏偏,這三個嫌疑人分別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態先後出現在我們面前了。”

“沒錯。”周淮嶼凝重道,“我們剛查到鄭文德,鄭文德死了;剛追查丁磊,丁磊又被黃隊自衛反擊致死。最奇怪的還是K姐,她有什麽理由大搖大擺現身NIGHT酒吧。卻全無防範之心這簡直……”“簡直就像是故意等著我們去抓。”紀洛宸為他補上了最後一句。

“他們的先後死亡,將我們的偵查方向推向了一條既定的道路,到底是誰在背後操控一切”紀洛宸不再敲擊扶手,他的動作戛然而止後,整個大廳一片死寂。

丁磊的屍體直接被運回了市局連夜屍檢,路定州走到了門外聯系隊內法醫。黃聞聲死死盯著面前的大門,和他平時鎮定自若的模樣截然不同。

“......我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。”紀洛宸低聲說道。他眼神覆雜而沈痛,周淮嶼知道,他是想起了紀堯熵。

急救室的紅燈滅了,護士推著陸定走出,他蒼白的像一樽石膏像,僵硬得躺在滾輪床上,呼吸微弱。黃聞聲猛然站起,正好與緩緩走出的陸千帆打了個照面。

“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,還需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。”陸千帆木然說著,黃聞聲赤著眼眶大步上前想要擁抱她,伸出的手卻在即將觸及那件白大褂時停頓了。

“千帆,我……我沒保護好陸叔。”這句話像是開啟了什麽開關,陸千帆的眼淚頃刻間如瀑落下。

她撐著一口氣做完了手術,親手縫合父親破裂的傷口,修補受損的臟器。

直到此時,面對黃聞聲的痛苦陳詞,她才終於允許自己變得脆弱。

“至少這一次,她救回了自己重要的人。”周淮嶼輕聲說。

大廳不再安靜無聲,後怕與惶恐的哭聲回蕩在耳邊,蓋過了窗外的風聲。兩人並未宣洩太久,陸千帆擔心陸定,跟去了ICU繼續觀察狀況,黃聞聲也終於放下懸著的心,朝紀洛宸和周淮嶼走來。

他顯然清楚二人的疑問,言簡意賅道:“我懷疑丁磊是來殺我的,陸叔是正好撞上了他。我下樓時,他們起了激烈沖突。當時,陸叔命懸一線,為了救他,我只有拔槍射擊。”

“丁磊白天在鄭文德的辦公室裏勒斃了他,明知警方早晚會查到自己頭上,他努力爭取時間差是為了什麽很可能是為了見K姐一面。在得知K姐被我抓捕後,他來找我報私仇……這是合理的。”黃聞聲越說越頹喪,到最後幾乎是在自我譴責了。

紀洛宸打斷他:“這只是你的猜測,我並不這麽認為。你應該知道陸叔私下裏在追查當年舊案吧”

“他和我說過,那起案件還有主犯在逃。我們順著莊一心的槍和酒吧老板的口供找到了K姐,另一方面,陸叔也一直在追查丁磊的線索。今天下午的抓捕行動是絕密,就算K姐和丁磊事先有過碰頭的約定,他也未必能這麽快得知K姐落網的消息。所以,與其說是丁磊為了你抓捕K姐實施報覆,倒不如說他就是追著陸叔去的你家。”

紀洛宸凜聲道:“我現在懷疑陸叔查到了些什麽,並且這信息重要到丁磊必須殺他滅口。”

還是那條狹窄的小巷,陰雨連綿,不再有調皮的孩子在巷道裏亂竄。兩旁的人家紛紛關窗避雨,少了高高低低的晾衣桿,紀洛宸終於沒再被碰頭。

上次來莊一心家中只有他和周淮嶼兩人,今日多了個陸千帆。三個人沈默走在這條幽長縱深的雨巷裏。雨滴打在傘面上,沈悶得快落進人心裏去。

陸千帆一身黑衣走在最前,自莊一心意外離世後,她沒有再來過好友家中。怕觸景生情,怕往日記憶席卷而來,擊破她全部的心理防線。

莊一心的家近了,老舊外墻上的爬山虎長得更高,天色暗淡,屋內更暗,從窗外看,不見一絲光亮。

陸千帆的腳步越來越慢,握著傘柄的手愈發用力。

從醫院到這裏,於她而言不是散心,只是從一個陷入昏迷的親人身邊,來到另一位再也不會蘇醒的親友身旁而已。

“撐著油紙傘,獨自仿徨在悠長、悠長又寂寥的雨巷。我希望逢著,一個丁香一樣的,結著愁怨的姑娘。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,丁香一樣的芬芳,丁香一樣的憂愁。在雨中哀怨,哀怨又仿徨。”陸千帆回頭望,周淮嶼沈靜地念完了半首詩,“戴望舒的《雨巷》,很應景。”他回望向陸千帆,“你父親遇襲前一天來了莊一心家,他或許在這裏發現了什麽。為了他們,你也要振作。別讓你父親白白受傷,也別讓你的丁香姑娘,死得不明不白。”鑰匙在老地方,陸千帆熟練地開門,將傘靠在墻根處。

短而窄的屋檐遮不住她全身,頃刻間,她的後背被雨水暈開更深一層的黑色。她卻渾不在意。只是站在門口。許久後才邁開了第一步。

開了燈後,屋內總算有了光亮。紀洛宸和周淮嶼緊隨其後進了屋,所有的陳設和他們記憶中並無二致,至少目之所及是這樣,看上去陸定並沒有改動屋內的布置。

仔細巡查過客廳廚房和衛生間,確認一切如舊,三人來到了臥室。點綴著小碎花的白色窗簾被屋外的寒風吹起。

陸千帆慌忙跑上前合上窗,但書桌上還是落了不少雨珠,連帶著窗前擺放得整齊的書和筆記本也被微微打濕,封皮上莊一心的名字被水模糊。她捏起衣袖,小心地挨個擦拭,眼裏的雨珠卻止不住又落下。

紀洛宸和周淮嶼一處處地檢查。沒有多東西,更沒有少物件。陸定就好像只是來這間屋子裏逛了一圈,而後又離去了。

再一次打開衣櫃,引入眼簾的還是那些華服與首飾,但如今紀洛宸已經明白它們從何而來——這些都是K姐為莊一心置辦的“裝備”,靠著這些,十七歲的少女掩飾掉了自己的青澀,轉而成為了歡場高手。

“這是……”陸千帆忽然被什麽東西吸引,她也來到衣櫃前,拎出了一件西裝外套。

在她的手落在西裝上的瞬間,周淮嶼的眼神變得認真。這是莊一心所有衣服中唯一不合身的一件,對她而言,這件西裝太大了。

“你對這件外套有印象這好像不是莊一心的衣服吧。”他問。

陸千帆輕輕點頭:“是我送她的。”她眸光悠遠,回到了過去,“那是一心第一次用模擬卷考到了醫科大學的往年分數線,對她來說相當不容易。我和爸爸都為她開心,她自己也很興奮。”

“我問她想要什麽獎勵,進步這麽大得鼓勵一下。爸爸還說他來讚助,什麽要求都可以。一心卻拉著我的手,說她能遇見我們已經是最好的獎賞·…聊到最後,她要走了我那天身上穿的外套,權當禮物。”

陸千帆擡起手,“就是這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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